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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译】长野疑云(04-06)

工藤新一 x 宫野志保

原作:An Affair in Nagano by Muphrid 翻译授权

前文:1 2 3



04. 追踪甘利

04. On the Trail of Amari


长野市北部的郊区只有一个治疗心理疾病的诊所:位于中野市的西丸诊所,距离长野市中心大约20公里。甘利的老家在饭山市,要从中野市再往北四五公里左右。长野市本地有很多心理医生,而甘利却选择了中野市的诊所,因此,工藤和我推测,甘利上中学的时候就在看心理医生了,这家叫作“西丸”的诊所离她家最近,很方便。


去诊所进行调查的只有工藤和我两个人。在找到更多证据证明甘利真的陷入危险之前,大和警官没时间继续跟我们一起调查这个案件。虽然她跟工藤说过如果情况有变,可以随时打电话给她,但基本上,现在我们俩只能靠自己了。


尽管工藤算得上是大名鼎鼎,但在一些人眼里,他仍然只是一个穿着昂贵西服装酷的毛头小子。诊所前台的接待员并不认识工藤,虽然警方已经友善地打过招呼,但想到有私家侦探过来打探病人的信息,这位接待员仍然感到很不安,执意不肯确认甘利来这里看过病:“抱歉我们不能透露这方面的消息。”工藤闻言前倾了身子,双手撑在前台桌面上,告诉接待员我们已经掌握了甘利的情况,包括她和速水医生的关系。他用很快的语速说完一大段话,掏出几张照片,照片上是甘利记录处方的小册子。接待员终于松口说可以跟医生通报一声,但他“无法保证医生愿意跟我们会面”。


在速水医生能抽出时间考虑我们的面谈要求之前,工藤和我只能在接待处等着。他似乎很焦躁,把一叠杂志翻了又翻,在每一页上停留不超过一分钟。“杂志已经太过时了,不是吗?”为了消磨时间,他又开始数那堆杂志到底有多少本。但我不觉得杂志已经过时了,世间万物都有自己内在的惯性。你可以说纸媒在衰落,但只要还没有完全死亡消失,就不能说它们过时。更何况,我觉得如果工藤生在杂志备受欢迎的时代,说不定会活得更开心。那个年代流行在周刊上连载侦探小说。他可以订些杂志,在手上的案子无法让他保持兴奋时,他至少还能享受到每周如期而至的精神食粮。


工藤听我说完,思索了一会儿,递过来一本时尚杂志,然后开始重新翻看案子相关文件。“也许你是对的。”他说。我刚想就这个话题继续问他的想法,一名诊所雇员走了过来,告诉我们可以去见速水医生了。


医生的办公室比我想象的要大。里面摆着书桌、沙发、日式传统矮桌,和几把形状材质完全不一样的椅子。对此,医生的解释是,他希望病人可以自由地选择坐在哪儿。“这会让他们觉得自己有掌控力。”他说完,让我们挑个喜欢的地方坐下,最后我们选了沙发,而他拉过了一张扶手椅。


速水医生已经知道我们的身份了。他已经与甘利详细地谈过她无比仰慕的偶像工藤新一。“这没什么不正常的。”他解释道,尽量让工藤不那么尴尬,“一个真情实感追星的粉丝,仅此而已。”在医生看来,工藤是甘利的偶像,现在他亲自来调查她的失踪案,这是个有点奇妙但又悲伤的故事。至于我,甘利也时不时提到过。医生说,她对我的评价很高。


工藤直奔主题开始了询问:“据我们了解,甘利跟您的预约是在昨天。关于这件事,您是否可以提供一些信息?”


医生回想了一下,说甘利的预约是下午一点,但他不知道她具体是什么时候到诊所的。诊所门口有专门负责接待的人,他们可能会让甘利填一些表,更新一下病历什么的。他跟甘利见到面是在一点整,所以在那之前她就已经到了,应该提前了至少15-20分钟,才能在一点前填完那些表。


速水医生没有讲太多看病过程中的细节。秉承着保护病人隐私的原则,他只提到了一个与隐私无关的细节:他给甘利准备了一些小点心——他对多数病人都这么做过——但她没吃,所以医生觉得她那天已经吃过饭了。甘利的预约通常都在下午一两点,吃过午饭再来看病再正常不过了。虽然他没有讲会面的过程,但他觉得甘利挺健康的,精神状态也不错。但事实是,她的状态并不好,一点也不,这对她自己和周围的人都很危险。


“这么说,您已经认识她很长时间了。”工藤说。


医生皱了皱眉:“她在我这里看病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我只能讲到这个程度。”


工藤在本子上记下了这句话。“您应该知道我手里有甘利的处方记录,所以我很清楚您第一次给她开药的时间。所以,甘利在中学时到底遇到了什么事,导致她突然需要看精神科医生?”


医生拒绝谈论这个话题,但他说如果我们想打探更多的话,可以去问甘利的母亲。我们没有她的联系方式,对此,医生表示在征得甘利的母亲同意后,可以把相关信息给我们。


“那她父亲呢?”工藤问,“他跟这件事有关吗?他是不是跟另外的女人私奔了?”


根据医生所了解到的,甘利的父亲与这件事无关。


“她父亲是什么时候抛弃她们母女的,在甘利找你看病之前还是之后?”工藤问。


医生直视着工藤:“这我不能说。”


工藤把医生的话记了下来,继续问关于甘利的父亲以及父亲那边的亲戚。他们仍然善待甘利吗?就医生所知,是的。双方一开始闹得很不愉快,虽然直到现在甘利的母亲和婆家也还是处于决裂的状态,但甘利跟祖母那边相处得还算好。医生觉得甘利祖母和其他亲戚并没有动机伤害她。此外,他也不认为甘利有什么仇家。


“您跟她已经熟到这个程度了?这种事您也知道?”工藤问。


“她从来没提到说她觉得有人要伤害他,也没有表现出担惊受怕。”医生解释道,“她很在意也很照顾别人的想法。如果真的有人想对她不利,我觉得那也不会是为了私仇,倒有可能是因为她的研究。”


工藤的最后问了一下他们结束面谈时的情形。速水医生说她大约在2:30的时候离开了诊所。工藤表示他没有别的问题了,问我有没有什么想问的,但我并不觉得继续问下去有任何意义。不过,医生倒是主动向我表示道歉,关于甘利对我隐瞒了她有抑郁症的事情。“加樱经历了很多不幸的事,了解她过去的人也很少。我相信她是很信任你的,她没有告诉你这些,是因为不知道怎么开口。可能你不太能理解这种心态,但是……”他停顿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继续。我朝他点点头,表示能理解,医生似乎很欣慰,没再说什么。


走出诊所的时候,工藤问我对医生怎么看。我告诉他我原本没打算把医生当做嫌疑人来进行询问,但工藤坚持认为在找到足够证据之前,每个人都有嫌疑。


“那么,我也有嫌疑咯?”我问。


他翻了个白眼,对我的玩笑表示很不屑:“拜托。”


我只是觉得工藤对医生的怀疑很奇怪,令人不安。他刚刚故意表现得像不太了解情况的样子,问了很多早已知道答案的问题——为了试探医生有没有说谎。你太多疑了,我说。


“是啊。有时候侦探就得对所有人都保持怀疑的态度。”他的语气就像在谈论小孩喜欢在操场上跑或者鸟类天生就会筑巢,“别跟我说你一点都不怀疑他。你一向目光敏锐,有这方面的天赋。”


我没有侦探方面的天赋,但如果我真的怀疑速水医生的话,倒是能想到一些他撒谎的动机。医生和病人往往会建立起很密切的关系,特别是这种有关心理疾病和创伤的情形。他有可能胁迫过甘利,做过一些不道德的事;他也有可能故意让甘利对她产生了感情,利用她有心理疾病的弱点。同时,他还可以以“遵守医生职业操守”为理由来回避别人的问题。又或者,甘利和她祖母那边仍然积怨深重,但他故意告诉我们双方仍然相处得很好,或许是因为甘利祖母那边已经把他收买了,或许是他认为我们深入调查会让结果更糟。


我把这些想法告诉了工藤,并不觉得有什么参考价值。但他却认为第一个推测有一定道理:“你看,这就是天赋。你天生就对人充满怀疑。”


听他的语气,我应该为此感到自豪?!





速水医生把甘利母亲的联系方式给了我们。只不过,当我们赶到她工作的地方——当地一所高中时,她已经走了。医生告诉她说甘利失踪了,她很快就回家报了警。我们又赶到她家,发现大和警官也在,身边还跟着几位年轻的警探。“看样子你们找到了一些线索。”对我们的到来,她一点也不意外。


甘利老师告诉警察说,最后一次见到女儿是在学校附近一家餐馆。那天她们很晚才吃午饭,因为甘利迟到了,她有抱怨过火车晚点了,所以她很可能下了火车就直接过来餐馆了。警官问甘利老师有没有因为女儿迟到生气或是失望,她回答说有,但仅仅是因为学校的时间表是固定的,她的午休时间很短。


“总的来说,您和女儿的关系好吗?”警官问。


甘利老师觉得这个问题很冒犯:“我们是家人,我当然跟自己女儿关系很好!请问警官您是在暗示什么吗?”


工藤试图打圆场,说警方只是想提前了解一些基本情况好心理有数,并不是有意要怀疑她撒谎。只可惜,工藤虽然在破案方面是个天才,却完全不擅长安抚一位心急如焚的母亲。甘利老师听完他的话,更觉得警方对自己的怀疑简直莫名奇妙,还说我们如果继续在这里浪费时间而不是赶紧想办法找到她女儿的话,她会考虑把我们撵走。几位警探试着让她冷静下来,但她却开始念叨要跟丈夫那边的亲戚打电话,问问看他们有没有女儿的消息,是不是隐瞒了什么。这在警方看来,无疑是个很糟糕的想法,她要是真的打了这通电话,别的不说,首先就会打草惊蛇,甘利父亲那边的亲戚也同样有嫌疑。


工藤觉得这样下去警方根本什么都问不出来,于是问我能不能帮帮忙,毕竟我和甘利认识,我说的话,她母亲也许能听进去。


我问他我什么时候成他助手了,他扫了我一眼,像是知道无论怎么回答我都不会满意,于是我干脆明码标价:“一个包。”


“有没有搞错?我们在找的可是你的朋友!”他没好气地说。好像有道理,所以我决定再加点价:找到甘利以后,给她也买个包。“是是是,买!”他说完,告诉大和警官接下来我会代替警探们同甘利老师交谈。我走过去,注意到她正在手机上编辑一条短信。简单的自我介绍后,我的名字引起了她的注意。她听说过我,应该是甘利向她提过。我告诉她说是我首先发现甘利家被撬了,而当她想追问更多细节时,我用余光瞥了工藤一眼,他朝我轻轻摇了摇头。把案发现场的细节告诉一个潜在的嫌疑人显然是不明智的,所以我只说了我发现甘利没有回家,所以不是在公寓里被袭击的。


这似乎让甘利老师冷静了一点,她意识到还有人在旁边监视我们的谈话,把我带到了厨房——就是在这间厨房,甘利的父亲被她母亲刺中,脸部朝下倒在地上,最终身亡。


甘利老师问我要不要喝茶,我没拒绝但也没喝——忙着回答她的问题,就是想喝也喝不了多少。我对她女儿来说是什么样的朋友?我们认识多久了?那天我为什么会去她的公寓?回答这些问题时,我隐隐感觉到,尽管她声称自己和女儿关系很好,但其实她并不太了解甘利的个人生活。可能这也正常,但我不太确定。我之前从来不觉得甘利是个能藏住事的人,但显然她对我隐瞒了很多,所以她没怎么跟母亲提起在信大的生活,也不算反常。


甘利老师冷静下来后对现状了解了更多,终于准备好回答我的问题了。“甘利她需要看心理医生,是因为您的丈夫吗?”


甘利老师放下了茶杯,定了定神:“加樱跟你说起过他?”


我说没有,我们也花了些功夫才了解到她父亲的事。


甘利老师点点头:“事情发生的时候,她就在楼上,整件事她都听到了。这事小孩子不该牵扯进来的。”


“甘利不是您的夫姓,而是您结婚前原本的姓氏对吗?您和女儿是否仍然跟您婆家的人保持和睦的关系?”


“我跟他们关系很差,但加樱还可以。”她说,“我不觉得他们会伤害她,但他们一直在企图破坏我们母女的关系,甚至想让加樱把名字改回去。加樱没这个打算,但也没有因此不跟他们往来。”


“您为什么跟他们关系这么糟糕呢?”我问。


“我杀了他们的家人,你觉得他们还有可能原谅我吗?”


那么这是否意味着他们会通过伤害她女儿的方式来报复她?甘利老师不这么认为,她开始对这个问题感到很不耐烦。


“宫野小姐,”她说,“你是加樱的朋友,也在努力帮忙找她,我很感谢你。但我觉得你应该把重点放在加樱的失踪上,而不是一直揪着这些陈年旧事不放。”


我不是很确定这些算不算陈年旧事。不管怎么说,她因为父亲的缘故一直在看心理医生。还有其他人知道她昨天预约了看病吗?之前我是不知道的,目前我们了解到的知情人只有能登教授、甘利老师、速水医生以及诊所的人。甘利老师的婆家人知道么?


“他们知道。”似乎意识到了我想问什么,她轻声给出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除去事件背后的逻辑本身,我不认同甘利老师“陈年旧事”的说法。这不是陈年旧事。甘利向我隐瞒了她预约过医生的事。我一直认为我们算得上亲密,但她仍然认为不应该告诉我看医生的事。我猜实验室其他人应该也不知道,但这件事无疑还在困扰着她。


“她不是故意要隐瞒你的。”甘利老师说,“这种事很难启齿,我也没跟朋友说过。除非经历过类似的事,否则他们是不会理解的。”


有些事很难解释清楚。


我接着问她为什么这么确定甘利跟祖母那边的亲戚关系还不错。她承认说这的确出乎她的意料,但她对婆家的人并没有恶意。只要不挑拨她们母女之间的关系,那就没什么问题。尽管遭受过父亲的暴力,甘利还是会经常去他的墓地看看。昨天她也计划去祭拜了,通常她都是上午去的,但昨天她来晚了,所以她可能是看完医生再过去的——也就是在下午了。





甘利失踪前最后去的地方是墓园,得知这个消息后我一直感到惴惴不安。过于情绪化地对待死者是不明智的。当然,我们可以小心地把情绪藏在心里,但面对逝者时,我们依然是脆弱的,别有用心的人会在此时趁虚而入,我们被脆弱和悲伤击垮,丧失了警惕,把自己暴露在危险之中。


昨天下过雨,再加上今早的露水,墓园的地面变得很松软。一束紫色风信子摆在大原树先生的墓前,已经被雨水和露水浸透。大原先生的墓位于墓园的一角,旁边挨着一片树林。我们在树下发现了甘利的钱包,因为泡过雨水又干掉的缘故,钱包已经扭曲变形,里面一张名片上有墨水洇开的痕迹。树的四周,草叶之间松软的土地上留着两组混杂的脚印。


接下来警方需要勘察现场、调查甘利去了哪家花店,以及在附近寻找目击者。大和警官开始打电话请求增派人手,而工藤站在我身边,试图缓解我的担忧:“会没事的。现在已经知道她是在这儿被人带走的,我们会找到她的。”


他应该是想安慰我,但在这方面他真的真的太差劲了。他的话让我无法抑制地联想到甘利可能已经遇害了,她的照片会出现在明天的报纸头版——我一点也不需要这样的联想。他这番保证没有任何安慰作用,反倒让人噩梦连连。


“灰原。”


我不自主地颤抖了一下,视线越过他落在大和警官还有其他警探身上。没人往我们这边看,我松了口气,轻轻推开他搭在我肩膀上的手。“你说你会找到她,这是你的承诺?”我问。


工藤笑了,笑得坚定又自信:“是。”


我可能也露出了一个小小的微笑。他带着谁都不能动摇的决心,承诺说真相一定会水落石出,这样的工藤新一实在太过熟悉——这样的他,也是我永远无法忘记的。






05. 搜索

05. The Search


昨天一整天我都在想甘利应该是失踪了,但在墓园里找到她的钱包这个事实仍然具有很大冲击性,这意味着,最后一点渺茫的希望,希望她只是独自离开一会儿的想法,终于化为乌有。虽然在发现她家公寓被人撬开后,这个想法就很不切实际,但我仍然带着这样的希望,甚至在想就这样把她的个人生活还有她父亲去世的事翻了个底朝天,会不会太过分了。但我没必要担心了,她真的失踪了。她在墓前放下那束紫色风信子,开始对天上的父亲说她想说的话,然后,有人绑架了她。这就是到目前为止,我们能够推测出来的事件过程。


现在找到了足够的证据证明这是犯罪事件,警方已经介入调查。现场一下来了很多警察,有穿制服的,也有穿便衣的,他们开始对墓园进行彻查,同时也开始在附近打探是否有目击者,以及调取相关监控录像。每一秒钟都很宝贵,而他们已经浪费了整整一天。


好朋友生死未卜,而我什么忙也帮不上,世上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人感到无能为力了。这种感觉就像病毒一样,肆无忌惮地在你的身体里繁殖扩张,最终入侵到所有神经末梢。心脏在狂跳,但你感到浑身发冷。每一秒钟都如坐针毡,像着了魔一样开始疯狂看表,因为你会忍不住想,她是不是上一分钟还活着而这一刻就已经遇害了,没人能忍受这种感觉。


我又在墓地周围搜寻了一圈,然后找了张长椅坐下,开始盯着手表上的秒针一格一格走着。我多么希望甘利这时能从街对面走过来,一脸无辜地问发生什么事了,但这是不可能的。警察们都在忙碌着,所以我一个人在一边等着,直到工藤找到了我。他很自然地谈起了他们找到的线索——这种时候,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线索上,没有余暇谈别的。根据他的说法,已经至少发现了两组脚印,但是地面太湿软了,脚印主人的性别、鞋子尺码和体重都很难推测。警察已经定位了两处摄像头,或许有拍到绑架的过程。另外,他们还在花束上找到了一个标签,可以追踪到花店。这就是目前为止全部的线索了。


“我是不是应该做点什么?”我问。


“不用。”他回答,“但别让自己胡思乱想,试着集中注意力,相信我,你会感觉好点的。”


“所以你就是这样安慰人的?把各种线索像扔炸弹一样扔过来,让她没空想别的事情。”


他看上去有点生气:“这样听上去会很蠢。”


“因为那就是很蠢。”我说,“我希望你不要一直这样跟我讲话。”


“拜托。”他还是有点生气,但我不准备道歉,他现在这个样子让我更习惯一点。至于他那种表演型人格——故作正经、好管闲事、自以为无所不知的侦探人格,或许在电视上看着不错,但在现实生活里简直是个灾难。我更习惯和那个常常被我噎得气急败坏又无话可说的工藤新一相处,那个有点幼稚、安慰起人来笨手笨脚的工藤新一。那样的他给人感觉更真实一点,并且,他慌乱又恼火的样子可以带来很多成就感,甚至,让我觉得他有那么一点可爱。


工藤一旦开始专注于一个案子,就会一直保持专注直到案件解决,所以他认为我是时候从这张椅子上起身了。大和警官已经给了他花店地址,他准备过去看看,并且让我也跟着去。我告诉他,如果他请求我的态度更诚恳一点,那我也许会考虑一下。


他翻了个白眼,说:“哦——”





花店在离墓园三个街区的地方。当班的店员说昨天他也在店里,但没见过甘利。他说自己在午饭时间休息了一个小时,但那个时候甘利应该在去诊所的路上,我们觉得她不太可能先买了花再去看病,速水医生也没有提过关于花的事。


工藤让他查一下店里的交易记录,如果甘利来过这里,应该会留下买花的记录。但这位店员有些犹豫,他觉得最好能经过花店经理或者老板的批准。幸运的是,经理刚巧也在,他叫桃濑英之,尽管已经当到了经理的位置,但他看上去最多才二十八九岁。


弄明白我们想打听的事后,他把电脑键盘推到一边,没查交易记录。“她买了一束紫色风信子,”他直接回答了大和警官的问题,“当时是我接待的她。”根据桃濑先生的说法,昨天下午三点的时候他让收银员休息了一会儿。很显然,甘利是在那个时候来的,收银系统里的记录也佐证了他的说法,买花的时间是15:02。


尽管如此,工藤仍有一些疑虑。桃濑先生通常都会让收银员在下午三点的时候休息吗?“没有。”他诚实地回答,“那时我只是感觉他可以休息一下了。”


“昨天店里很忙?”工藤问。


“定时休息一下有助于工作。”


我和警官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但工藤还是觉得奇怪。如果桃濑先生并不总是让员工在三点休息,他为什么能把这个时间记得如此准确?


“人类可以拥有很多东西,”工藤说,“可以拥有创造力,可以拥有美貌,但很少能拥有精确的记忆。我们的记忆经常出错,但你清楚地记得在三点让收银员去休息,甚至都不用先查一下记录。那个时候是不是有什么异常?”


“我不记得有什么特别的。”


工藤咬咬牙,似乎想继续问什么,但大和警官用眼神阻止了他,她问:“甘利小姐常来你们这里买花吗?”


桃濑先生张了张嘴,犹豫了一下。他匆匆扫了一眼电脑,才答道:“是的。她每三个月都会打电话过来订花,而且每次都是紫色风信子。”


警官接着又问了一个问题:她每三个月来一次,那么他之前有接待过甘利么?他回答说有,并且,昨天甘利下午才过来,让他觉得有点反常,因为通常她都是上午来买花的。桃濑先生同甘利讲过话,因为觉得她偶尔可能也会考虑一下除了风信子以外的花,所以向她推荐过一些她可能会喜欢的种类。在他眼里,甘利是个温柔美丽的姑娘,他问过她是做什么工作的,得到了很友善的回答,不仅如此,甘利也问了他的工作,以及从前在哪里上大学。


“桃濑先生,”我问,“您是否早就知道甘利有订过花?是否知道她会自己过来把花取走?”


“知道。”


我看了工藤一眼,他好像明白我想问什么了。他笑了一下,为自己的迟钝感到有点不好意思,他现在才明白桃濑先生的意图。“请问,您是不是对甘利小姐有好感?”他问。


桃濑先生尴尬地移开目光。他注意甘利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在去年的某一天,甘利过来买风信子,他问要不要顺便再买一点康乃馨,她没买,但拒绝得很礼貌。她的礼貌以及丰富的关于花的知识让他产生了好感。昨天她来店里的时候,桃濑先生向她示好了,问她有没有男有或者现在是否想找男友。甘利有点受宠若惊,但还是拒绝了他,说自己现在忙于学业,短时间内不想考虑恋爱的事。


“她说这些的时候真的很友善。”桃濑先生强调,“我在想,也许等毕业了,她会好好考虑一下的。”


大和警官觉得这个说法不够有说服力,让手下把桃濑先生带回警局做进一步询问,他接受了警方的安排,说:“我可能表现得太奇怪了吧,对一个准备去祭拜爷爷的女孩说这种话。”


“甘利告诉你说她要去祭拜爷爷?”我问。


他皱了皱眉:“没有,是我猜的。给花付钱的一直是个叫作大原的人,所以……”





我们很快就见到了甘利的祖母,大原佳澄。她一听说孙女失踪了,就让二儿子带她去了墓地。我跟大和警官还有工藤刚回到现场,一名警察就把我们带到了大原女士面前。她拄着拐杖,站在警戒线外。


因为先前甘利老师提起她婆婆时不太友善,所以我以为和大原女士交流起来会很困难。但听完她的自我介绍后,我觉得她很冷静,既有礼貌也通情达理。“关于我孙女失踪的事,非常感谢你们的帮助,”她说,“能不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大和警官只说了目前已经确定甘利是在她父亲的墓地附近被绑架的。根据从花店找到的线索,警官很自然地问起大原女士是不是早就知道她孙女会来这里。


“对,买花的钱一直都是我出的。”她解释道,“我只能帮她这点忙了。”根据她的说法,在大原先生去世后的一段时间里,他们家和甘利非常疏远,但后来,尽管遭到了母亲的反对,甘利开始主动修复关系,在那之后,她们的祖孙关系就恢复了融洽。“加樱是个好孩子,她以后会有了不起的成就。在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以后,她还是爱她爸爸的,我很欣慰。”


“真的吗?”工藤问,“我昨晚看了一些关于您儿子那个案件的资料。甘利老师没说太多——”


“别信她的!”她打断了工藤,“那个女人根本搞不清现实。”


她认为,甘利老师在为自己做过的事骄傲。大原女士一直很信任甘利老师,相信自己的儿子能被妻子照顾好,但她却杀了他。她感觉自己的信任被辜负了。


“我儿子没有家暴。”她坚持道,“做出那些事的时候,他已经不再是他自己了。”


甘利的父亲是脑癌患者,尸检报告上清楚地记录了这点。任何看过报告的人都不会错过这个信息,但工藤只能找到一些旧的新闻报道,所以他不知道这个。大原先生罹患脑癌的事情没有公开,但大原女士和她的家人都是知道的。甘利知道,她母亲也知道。


“那么,您的孙女带了花来墓地,是因为她觉得自己的父亲已经没有能力为他的行为负责了?”警官问。


大原女士叹了口气。尽管她咨询过很多医生和专家,为了搞清楚儿子在身亡前是否还头脑清醒,但没人能给出确切的答案。他的性格精神可能遭到了疾病的影响,大脑有一部分专门控制人们的攻击行为以及自我抑制行为,但它十分脆弱。无论如何,就算大原女士不能确定她儿子是否还有能力控制自己,她仍然不满甘利老师,她觉得她本可以发现一些征兆的。“她们应该能发现他生病了。”她坚持道,“是那个女人害了我儿子。”


“也就是说,紫色风信子是在表达歉意?”我说。


“紫色风信子?”大原女士问。


“甘利给她父亲买了花。”


“噢。花是加樱选的,我只出了钱而已。”


大和警官还有其它想问的,虽然大原女士明显没有能力袭击并绑架自己孙女,如果是找别的家庭成员实施犯罪,也很难做到滴水不漏,但继续问话仍然很有必要。在警官向大原女士确认不在场证明时(没有二儿子的帮助,她几乎哪儿都去不了),我看到了甘利老师,她旁边站着一名警察。尽管离我们还有一段距离,但她显然很关注这边发生的事。换作是我,我也会在意。她一定在想大原女士都跟我们说了些什么,跟自己有没有相矛盾的地方。


我没让她花太多时间想这个问题。警官和工藤还在继续询问大原女士,关于她的朋友以及一些跟她有生意往来的人。我悄无声息地退开几步,朝甘利老师走去。


“有找到关于那束花的线索吗?”她在假装自己并不在意大原女士的到来。


“我们刚刚得知您女儿每次来祭拜父亲都会带着花,因为他得了癌症。”我说,“至少大原女士是这么说的。”


甘利老师的目光开始变得冷酷,她的视线越过我落在大原女士身上。“她想也没想就接受了生病的说辞——一厢情愿地相信尸检报告可以证明他儿子是无辜的。他的死全都是我的错,可她又不在现场。当然,做母亲的总是相信自己的孩子是好人、是无辜的,可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甘利老师紧紧盯着她婆婆,“她并不知道他作为丈夫是什么样的。”


“那么,关于这点,您觉得我们会花多长时间调查出真相呢?”


她很平静地直视我:“我说的就是真相。”


“甘利老师,如果我们真的知道‘真相’,那我们现在应该正在调查是谁绑架了您的女儿,而不是对您的婆婆进行问话。”


甘利老师仍然坚持声称她对我们毫无隐瞒。虽然她对婆婆极力劝人相信未经证明的说辞表示厌烦,但并不打算阻止甘利与大原女士保持联系。“谁都没错,”她看向墓地,眼里带着悲伤,“我们也做不了别的。”


“这个借口倒是方便——当你觉得你可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并且还不想被惩罚的时候。”我说,“但你以为你是谁?”


她向我投来古怪的目光,就在我准备继续说下去的时候,工藤找了过来。“原来你在这儿啊。”他抓住我的肩膀,“怎么,开始沉迷于单打独斗的侦探角色了?不如跟我一起吧,正好有些事情要问你——除非,你还有话要跟她说?”


甘利老师仍然看着我,像在等待下文,而我感到肩上那只手正在用力,正在告诉我接下来应该做什么。我摇摇头,甘利老师随即在一名警察的陪同下走远了。


“你应该更谨慎一点。”工藤轻声说,他松开了我的肩膀,同我并肩往前走,“你不该独自一个人向嫌疑人提问的。”


我看向一旁,什么也没说。


“你还好吗?”他问,“你脸红了。”


我摸了摸脸,烫得吓人。跟甘利老师说话的时候,我完全没感觉到自己脸颊发烫,但我有听到心脏在怦怦直跳,好像被人注射了一针超浓度黑咖啡。


“我倒不知道你有这么喜欢我。”工藤说。


我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他立马开始吐槽我这人怎么这么开不起玩笑。我没理他,我想要透透气,但墓园里太压抑了,深呼吸好像都变得很难。同甘利以及她的母亲祖母一样,我见过太多的死亡,也听过太多面对死亡时虚假的自我安慰。


工藤察觉到了我的不安,向我伸出了手。“我不会让她有事的。”他承诺道,“那种事不会有第二次。”


这是个他根本无法保证可以兑现的承诺。甘利很可能已经遭到不测,我们对此心知肚明。工藤是个凡事讲求逻辑推理的人,但他却愿意在此时给出这样一个承诺,这让我很感激,即使那是个温柔的谎言。


但即便如此,我还是轻轻贴住了工藤的手,将他的手指弯向手心收拢成拳:“我不是弱不禁风的花朵,需要被人扶着才直立生长。”


“好吧好吧。”他没有再坚持,对此我表示感谢。我仍然握着那只收成拳头的手,而他也明白自己不必再多说什么。






06. 长野县警察本部

06. Nagano Prefectural Police Headquarters


我们带着堆积如山的证据回了长野县警察本部,证据是很多,但我们却还只弄明白了其中的冰山一角。大和警官和工藤在来回讨论甘利到底出了什么事,但目前也只有模糊的推测和猜想。一个年轻的女孩去了她父亲的墓地,然后就消失了,没人知道是谁带走了她,用怎样的方式把她藏了起来,他们又为什么要绑架她。这些问题让人感到愚蠢又难堪,成堆的证据也不能提供丝毫安慰。甘利在一个雨天的下午消失得无影无踪,但即使是风和日丽的时候,不幸也同样会降临。


工藤显然不会被案件打倒,此时他正忙着搞清楚摄像头拍到了墓园的哪些区域,他这种迅速转换思维、全身心投入下一条线索的能力让我感到惊讶。我们已经调查了甘利去墓地做什么、她和父亲以及父亲那边亲戚的关系如何,还有她上中学时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查了这么多她的私事,现在却几乎毫无头绪。虽然工藤和我在墓地有找到她的钱包,但即使我们没发现那个钱包,墓园管理人迟早也会发现的。


我本来应该回家的,但让警察临时改道送我回去似乎不太好,而等到被验明身份、得到许可进入长野县警察本部之后,我已经无法再改变想法了。我不可能下了车然后若无其事地走回家,我得知道案件的进展。


大和警官带着我们进了主楼,她安排了一间临时办公室给工藤。办公室面积不大,没什么特别之处,也不算很方便——警官自己的办公室在楼的另一边,但无论如何,工藤和我至少有个地方可以坐下来好好整理一下线索。工藤对警官的安排没有表现出丝毫惊讶,这倒是让我挺惊讶的。“有间办公室应该感觉挺不错的吧,”我说,“警方把你当救世主,动不动找你帮忙,你差不多算是在为他们打工了吧。”


工藤没有抬头,专注地研究几张犯罪现场照片:“我查案的时候一般不会在办公室里坐着,但有时候形势所迫只能这样。”


“你可真勤奋。”


工藤侧眼瞥了我一下,好像有点不爽:“我去买点喝的,你要什么?”


我跟他说没什么想喝的,他嘟囔了几句,大意是我这人怎么这么固执,但我没听全。不管怎样,他都没资格抱怨。我原本是可以保持平和宁静的生活的。


趁着工藤不在,我伸出两指贴在脖子上感受自己的颈动脉,脉搏很平缓,我松了口气。墓园里压抑的一切已经远去了,我找回了我自己。离开现场让我感觉好了很多,现在我置身于日光灯下,灯管散发着冷白的光,在这样的环境里,每个人都会感到镇定,甚至会开始觉得无聊,不是吗?


估摸着工藤还要花点时间才能回来,我决定给自己找点事做。虽然我没有登进警方网络的权限,但工藤的账户密码并不是特别难猜:Wyh371,wr,h1,mb77,也就是“When you have eliminated the impossible, whatever remains, however improbable, must be the truth(当你排除掉一切不可能,剩下的,无论再怎么离奇,也必然是真相)”。不得不说,工藤未免有些掉以轻心了,特别是他明明知道我帮他登入过甘利的电脑,却让自己的密码这么容易就能解开。


警方已经找到了两个有可能提供线索的摄像头:一个墓园附近路口的交通摄像头,和一个邮局外面的监控摄像头。拍到的画面像素很低,角度也是固定的。但两个摄像头都在不间断地拍摄,它们的所有者也同意把监控录像提供给警方,我们至少可以得到案发前后一段时间的录像。


视频覆盖的时间段很短,我觉得很可能什么异常都没拍到,所以当我从来自邮局的监控视频里看到甘利时,着实吓了一跳。那个摄像头是用来监控ATM使用的,所以角度不太好,但尽管如此,我还是通过娇小的身材和手里的紫色风信子认出了甘利。从这个角度只拍到了她走进墓园,没有拍到她在父亲墓前说话的样子。


当我正试着把两个视频的时间线对上时,工藤终于回来准确继续工作了。他干什么去了,花了那么久?买个饮料而已,去一趟楼下的自动贩卖机不就完事了?大概是觉得一罐饮料不够他喝的,工藤竟然买了两罐回来,而且还是两罐咖啡!


“喝那么多咖啡心脏会爆炸的。”我说。


“哈哈,”他干笑两声,把另一罐——Georgia牛奶咖啡——放在我面前,“鉴于你是那种明明有事还死撑着说没事的人,喏,拿着吧,你的咖啡。”


“你怎么——”


“我是个侦探。”他像在对一个迟钝的小孩说话,“如果你想回请我的话,就不用麻烦了——咖啡钱是从你包里拿的。”


我没好气地拿出装硬币的零钱包,发现少了150日元:“你要是真心实意想请人喝饮料,麻烦至少用自己的钱好吗!”


“赶紧喝吧。”


我瞪他一眼,喝了口咖啡。信大有一台自助贩卖机,我常在那儿买Georgia的罐装牛奶咖啡,算起来我已经往那台机器里扔了不少钱,而这件事只有能登教授和实验室同事知道。我决定了,等解决完这个案子,一定得去找教授好好谈谈,看她到底还跟工藤新一胡扯过什么乱七八糟的事。


“感觉好点了?”他问,看上去心情相当不错。


说真的,在他用我的钱买了咖啡回来之前,我就已经好多了,多半是因为他刚刚离开了这间房,总之,就算咖啡起了作用,那也非常有限。“你觉得我应该要对哪件事感觉好一点?”我一边说一边放下咖啡罐。


他示意我起身,把椅子还给他。很快,他发现我登进了他的电脑,向我投来饶有兴趣的一瞥,就继续工作了:“关于你朋友失踪的事,大概?这种事会让任何人心力交瘁。”


“但我感觉你想说的不是这个。”


“那么,不会是关于你姐姐的事吧?”


我生气地看着他。现在可不是沉湎于过去的好时机,眼下光是案件就已经足够棘手了。


虽然我很想用目光在工藤脸上烧个洞出来,但我不得不承认——只是向自己承认,因为我才不会让工藤得意忘形——他可能是对的。在墓园里的不安,以及同甘利老师说话时不由自主的愤怒,这些感觉我一点也不陌生——在我试图调查清楚姐姐的死、调查出谁在这件事上撒谎时,我有过同样的不安和愤怒。


我和姐姐每隔一段时间会一起吃午餐,就在我们约定好的一天,她却失踪了。我试着联系她,但我失败了。她不在家里,她遇到麻烦了。她一直在瞒着我做一些危险的事。我感觉她出事了,可是,在整整十二个小时里,我完全联系不上她,也联系不上任何相关人员,我只能无助地等待。


那天,姐姐被杀了,而我什么都做不了。


她在策划危险的行动,我一直都知道,我想让她放弃,但她不听。姐姐的死没有让我很惊讶,但痛苦不会因此减少分毫。我感到悲痛,更感到愤怒,组织的人在用谎言掩盖她真正的死因。他们把责任推到她身上,说她是因为自己的失误被警察追捕,走投无路才自杀的。这太荒谬了,姐姐不会这样,她不会因为这个就放弃自己的生命。她虽然不是那种总能从逆境中谋求生路的人,但她宁愿自杀也不想被捕?不可能,这太荒谬了。我知道她平时和谁一起工作,也知道组织的任务是怎样运作的,除非行动计划得到了批准,否则姐姐是不会加入的。但组织没有回答我的任何问题,哪怕是最最基本的。她什么时候接受了任务?一起执行任务的还有谁?没有任何回应,什么都没有。


我执意要求组织答复我的问题。我开始像个侦探那样推理演绎,那是我第一次推理,但我却出人意料地擅长。如果他们真的在配合姐姐,那么当有成员背叛了他们把所有钱都拿走的时候,为什么他们只是退到一旁待命?为什么他们的行动如此漏洞百出,姐姐身上或许还留着证据,他们却任由警方发现她的尸体?太荒谬了,他们说的每一个字都太荒谬了。


后来,终于有人向我承认:姐姐根本没想要自杀,是他们要求姐姐必须加入行动,然后借任务设计杀了她。荒谬的谎言之下,真相露出隐约的一角,我攥住它,决不会放手。他们杀了姐姐,我永远不会忘记,也永远不会原谅。


就在我回想往事时,工藤开始认真地研究刚刚我比对过的两个视频。趁着他没在看我,我忍不住看向他。关于姐姐的事,还有那时我的感受,他是怎么想的呢?


“昨天你来得那么快,是因为我姐姐?”我问,“因为你没能救下她?”


他生气了:“你说你需要我,所以我来了,现在你倒反问我为什么要来?”


“我那时候脑子有点混乱,不然我会打电话到大阪。”


他轻蔑地哼了一声。“然后呢?把这些事甩给服部?这可真他妈是个好主意。”他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我本以为你明白的。我来这里没有别的原因,灰原。只要你说你需要帮助,我就会过来。当你放飞一只受伤的鸟时,你还是要一直看着它,直到它为自己筑起了巢。”


工藤觉得我是只连路都走不稳的鸭子,所以他要一直看着我,那就随他去吧,他就热衷于这种事。守护天使[6.1]会离开,换个人或许会比工藤糟糕得多。那天我们继续盯着那些低画质录像找线索,工藤依靠自己敏锐的目光,成功从这些宛如打了马赛克的录像里捕捉到了一些细节。尽管甘利已经在其中一个录像里出现过,但两个录像的画面还没对上。两个摄像头位于墓园不同的方向,工藤把路口经过的每一辆车都记了下来,并特别关注了那些可能经过邮局的车。最终,帮助我们把画面对上的关键线索是一个骑电瓶车的年轻人,他很显眼,于是我们终于可以确定,邮局外那个摄像头记录的时间是错的,之前没人注意到它比正确的时间晚了二十分钟左右。


把两个录像的时间线基本对上后,工藤让我打开办公室的另一台电脑,跟他一起检视录像画面。我们希望能看到那种可以用来搬运甘利的大袋子或是防水布。这项工作很枯燥乏味,如果是在搞研究的时候遇到这种不需要动脑子的事,我会想办法让它自动化,可惜现有的计算机视觉技术对这种低画质视频不太管用。


因为不清楚甘利在墓园里待了多久,我们把录像分成了很多十五分钟长的片段。每辆经过墓园的车都被仔细记录了下来,包括一些我从来没听说过的车型,就这么过了一小时,我决定先休息一下。但工藤仍然是一副不知疲倦的样子,他的咖啡也才喝了不到一半。无论我是想出去走两步透透气,还是要去买泡面,他应该都没功夫理我。他仍然紧盯着屏幕,随手扔了点零钱过来,对周围的一切毫不在意。


我不想去外面吃饭,就问了一下办公室的另一位警察自助贩卖机在哪儿,准备去买点泡面。我很确定这位警察在一边工作一边注意我和工藤,但买个泡面总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不过,我在贩卖机那里遇到了大和警官。“啊,是宫野小姐,你也饿了吧?”她问。


我原以为大和警官是那种有点冷淡、有点循规蹈矩的人,但她现在主动跟我搭话,让我觉得她其实还挺外向活泼的,这倒也没什么好意外的——严肃的人也可以用他们的社交能力来达到目的。


“工藤甩了点钱给我让我帮他买吃的。”我解释说,“审问进行得怎么样了?”


她叹了口气。现在的调查正围着一桩陈年家族悲剧打转,警官觉得,除非有新的证据,否则这样下去什么都查不出来。而那个花店经理似乎也只是一个陷入单恋的羞涩年轻人,只是不知道该怎样恰当地表达感情。目前为止,也没人能对甘利为什么会被绑架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我暂时倒不是特别关注她被绑架的原因,和工藤一起看了很久的监控视频以后,我觉得应该能从那边得到一些线索。警官了解到我们的进展,感到轻松了一点,她问能不能把我们找到的线索及时传达给警方的技术人员,说不定会有进一步发现。我答应了她,心想接下来应该没什么要聊的了吧,但警官却说起了别的。


“你能来真的挺好的,”她说,“你知道,我和新一已经认识很久了,但我很少看见他能这么轻松自在地跟另一个人一起工作。”


“是吗,我倒觉得他更喜欢一个人沉浸在自己的推理世界,偶尔找个人显摆显摆他的推理,为了证明自己有多么聪明。”我说。


“他很爱出风头对吧?两年前我跟他合作过一个案子,在诹访大社[6.2]。当时他穿了一整套神社祭典的礼服,就为了揭发一个精神失常的神官,实在太装了!”


我没说什么,打算就此结束对话,警官却看了一眼我手里的泡面盒。


“你需要热水对吧?这边走。”


想了想好像也没有别的选择,我只好跟在后面,她便继续旁敲侧击打探我的反应。知道工藤高中时代那段“插曲”的人不多,我是其中一个。警官不加掩饰地表现出了她的好奇心,但我不打算跟她谈这个。我说:“我是个科学家,现在只想好好把博士念完。至于过去的那些事,它们已经过去了。”


“但其实,它们并没有完全过去吧?你还留着新一的电话,以防今后要找他帮忙。当有需要时,我们把过去重新翻出来,等到觉得过去开始妨碍自己了,就又把它扔到一边。”


或许大部分人都是这样吧,但工藤不是。他可以保持一成不变——无论吃饭,呼吸,还是睡觉,他脑子里都可以装着谋杀案,他和案件一起生活,永远不会感到疲倦。


警官笑了:“他总是在工作,也不知道除了这个,他脑子里还有没有别的。”


那个手镯。我只想到了那个仍然戴在他手腕上的手镯,但我什么也没说。


警官换了个话题,开始问我的兴趣爱好。我说我一直都对时尚挺感兴趣,除此之外,之前谈了个男友,被他带着对天文观测产生了一点兴趣,我们会和几个朋友去郊外没有光污染的地方观星。我一边往泡面桶里倒开水,一边打算继续讲讲天文观测,但警官似乎突然有点难受。


“你还好吗?”我问。


“嗯,”她同我拉远了一点距离,“只是最近有点容易犯恶心,不用担心我。记得要看着新一让他把东西吃了。”


“你觉得他不打算吃?”


警官耸了耸肩,等感觉好点后,她主动带我回了办公室。


但工藤已经不见了。同办公室的警察说他走得很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头发着火了。说实话,如果真有一把火能修一修他那难看的刘海儿,其实还挺造福大众的。


我扫了一眼电脑,想看看工藤到底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线索。他似乎成功匹配了来自两个不同角度录像的一些画面,随之锁定了一辆曾经停在墓园外面的白色面包车。那辆车起先出现在邮局摄像头画面的角落里,几秒钟后,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有什么人正把卷起的蓝色防水布装进车里,并且,那东西看上去很重。


工藤找到了有关绑架犯的关键线索,离开办公室可能是去找其他警察了。我想着他或许还有别的发现,又仔细看了看他的笔记和相关录像。笔记大部分都是很莫名其妙的简写,基本可以说是天书,我能看明白的只有分散的词语而已,比如时间和画面角度,但就连这个,我也不确定自己真的弄懂了。除了鬼画符一般的笔记,工藤还在边上写了点别的——用正常的文字写的。“救人不需要理由”,他写道。我觉得这话对他来说未免有点天真了吧,但我又看到了另外一行字:


对真相的追求,本身就是回报。


我继续翻了翻,发现他很喜欢在纸张边缘写东西,于是懒得再翻下去。工藤的泡面要凉了,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会回来。我打开自己的包,想找点零钱出来,把刚刚他给我的钱还他,而就在翻找零钱包的时候,我发现包底躺着三枚50日元硬币——真的很讨厌这样直接把硬币丢在手提包里,总是碰来碰去叮铃咣啷的。我取出这三个硬币,又另加了三个,一起放进了他的背包侧袋,然后开始吃那碗原本给他准备的泡面。我一边吃一边忍不住想,他会发现这些钱吗?发现之后,他会说些什么吗?




[6.1] 译注:守护天使(Guardian angel)是一个宗教概念,基督教信徒认为,上帝会给每个人派去一位天使,负责保护和指引他。

[6.2] 译注:諏訪大社(すわたいしゃ,Grand Shrine of Suwa)是位于日本长野县诹访湖周边的神社。





后文:7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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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别喜欢工藤新一那个受伤小鸟的比喻,全段如下:

"Here I thought you knew. There's no other reason, Haibara. All you have to do is ask for my help and I'll be there. When you let a wounded bird go free, you should still watch over it until it makes its ne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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